回到女娲。人首蛇身。我终于从野兽的躯体上探出了人的头—我在太阳下看见了自己,太阳在我的眼睛里看见了太阳。我不得不借助野兽的腿,逃出兽群和野蛮,我只能在野兽的脊骨上,第一次支撑人的头颅的重量。在人和兽之间,我已经抬起的头,不能垂下,这一轮反照自己的太阳……我的天色与眼色,一色。我的天象与心象,同象。我的天际就是我的额际,无际,没有最后的边疆。完成和自然的分离,兽的最后一步也是人的最初一步。在野兽脊骨上支撑的人的头,和逃出兽群和野蛮的野兽的腿:头与身—文化与生命的永远的分裂和冲突与生俱来。我们的女娲之问:是身躯吃掉自己长出的同己又异己的头,还是头压垮自己走出自然又走回自然的脚?头与身的永远的战争。这是人的第一悲剧。
我们还是来反观头与身—文化与生命的最近一次冲突,分离,重新相互寻找。不是什么哥白尼的太阳中心说击毁了人的宇宙中心位置,相反,正是在哥白尼的意大利天空下,人才第一次抬起了自己的头。正是在哥白尼找到了太阳的位置之后,人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。人的头靠向太阳,神殿冷寂,王座空虚。但是庞大的头颅压倒了身躯。失去支撑的头将像失去引力的星一样垂落。头颅开始寻找自己的躯体。也不是什么达尔文物种上升的线开始了人的尊严下降的线,相反,正是在达尔文进化的终点,人的复杂的躯体才代替自己简单的头脑整体地思考起来。生命的冲动压倒了思维的理性。开始了头对肉体的膜拜:弗洛伊德“性”的一神,还有“利己主义与利他主义”的二神,“贪婪,恐惧和荣誉”的三神……肉体本能崇拜的神已激增到几十个,而且有增无已。人的身躯膨胀而头颅缩小。头与身的又一次颠倒,颠倒再颠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