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家路上,杨绛与钱锺书觉得困惑,便一起讨论。杨绛说:“他好像不欢迎我们。”
“不欢迎。”钱锺书回答。
“所以我不敢多坐了。”
“是该走了。”
“他大概有事呢,咱们打扰他了。”
“不,他没事,他就那么坐着。”
“不是在看书?”
“我看他就那么坐着,也不看书,也不做什么事。”
“哦,也许因为运动,他心绪不好。”
“我问起他们厂里的运动,他说没什么事,快完了。”
“我觉得他巴不得我们快走。”
“可是他送了又送。”
只过了一天,消息传来:化工厂的高崇熙,昨天自杀了。
后来听说,星期一上午,工间休息的时候,高太太和厂里的一些女工在会客厅煮元宵吃,回隔壁卧室看高崇熙倒在床上,脸已经变黑:他服了氰酸。
杨绛对高崇熙的自杀十分自责:“只恨我们糊涂,没有及时了解。”她与钱锺书都非常欣赏高崇熙,那是一个真正毫不利己、专门利人的人。
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,清华大学筹建化学馆,高崇熙为之倾注全部心血,经常废寝忘食。上至设计、施工,下到安装电气、上下水、煤气罐,他事必躬亲。按照清华旧例,教授每连续服务五年,即可休息一年,赴外国进修。高崇熙连续工作了二十五年,一次也没有享受过进修待遇。化学实验室初建之时,经费困难,从美国进口一只做实验用的蒸馏瓶需要六元五角美金,高崇熙为了节省这笔开支,趁暑假学生休息,独自一人在化学馆吹玻璃泡,制作蒸馏瓶,成本只需要两毛钱。